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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散文] 【202202·独家记忆】山中岁月短(完结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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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2-1-24 12:40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题记:《独家记忆》这个题,坛庆之时就有感触,但时间短,怕仓促写不完,写不好,于是留下来,以备后用。
      孩童时代,曾山居不到一年,但记忆深刻。许多年后回望,那山、那村,那人,都时有回旋。也有过回去寻找的冲动,但父亲已逝,母亲说不明白位置,查过地图,也不知到底是哪儿。好在还有笔墨,还有脑子里散碎的一些记忆,暂且用文字给那段短暂的岁月留个印迹。


一、初识太行山

七岁之前,我一次都没见过山。
突然离开家乡,去一个陌生的地方,于七岁的我来说,像突然醒来有了一个新玩具。
七岁孩子之间的告别没有丝毫悲切和矫情,就像是出去赶个集,赶明儿就回来,回来时当然要攒足了炫耀的资本。

那年妹妹还抱在母亲怀里,除了睡就是醒来找奶吃,火车的颠簸于她只是摇篮。
不记得路途上的一切,或许我也被摇着睡了一路。
在一个叫新乡的陌生地方下车,方出现了父亲的影子,至于他是一直和我们同行还是在此接我们,完全记不得了。
他带我们去一个旅社住宿,柜台后那个老板头顶剃得光光的,身材微胖,有点不像好人。
不像好人的光头老板,拎着一串钥匙把我们引进一个房间,又送来一暖瓶热水。
第二天离开时,光头一口河南腔和我们告别,脖子里的白毛巾白灿灿的,光溜溜的头顶也亲切了许多。

等车的地方,有一棵大柳树,树下几块大石头,新乡白晃晃的阳光透过柳丝照下来,妹妹不再睡觉了。
她握着白瓷缸子,一下一下往石头上磕。母亲坐在石头上,等着父亲买票回来。
我和兄长自是不甘寂寞,溜到附近的小人书摊前蹭书看。
五颜六色的小人书一字排开,摆成长方形,每一个里面都有我没见过的故事。
蹲在摊前,看完一本,偷瞄下摊主,看他望向别处,又赶紧拿起一本。
直到摊主扭过头来发话:二分钱看一次,小孩子快走开,不让白看。
撕开从画面上粘滞的眼神,我讪讪离去。

再次有记忆,已经到了大山深处。
身后是父亲工地的绿色帐棚,前面是一道绿色的屏风。
从左至右,从半空至深不见底处,起伏跌宕,我惊呼:像布景!
从小至今,我看过最神奇的画面就是戏台上的布景了,它们不是人间能有的,而眼前这些山,山上长着的这些绿,是当时我词库里唯一能使用的最美的赞辞。

即便过了半生,现在回想,一样觉得那种情景世间少有。
横贯东西的大山,深不见底,高逾千仞。山间小路如细线,游动的车子如蚂蚁。纷披的绿,浓郁茂盛,攥一把能滴下来。
父亲说,这就是太行山脉。
自那时,我记住了太行山这个名字,记住了这个深山小站——东坡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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儿时记忆,最真的情感,满是新奇  发表于 2022-2-1 14:37
跟你进山  发表于 2022-1-24 23:02
先标记一下  发表于 2022-1-24 22:29
等你慢慢回忆  发表于 2022-1-24 16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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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2-1-24 12:40 | 显示全部楼层

二、半山有座四合院

本以为天天都能看着这些绿色幕布过活了。
那时还不知诗为何物,但在这样的背景下生活,于我七年的人生阅历,不亚于登临仙境。
但这喜悦马上就被一辆绿色卡车的到来打破了。
卡车装着父亲给我们添置的生活用具,我和十岁的哥哥,一岁的妹妹,连同母亲,一并被装上,后挡板咣当一锁,一个颠沛的家又开始在山路上蜿蜒。
车子停下来时,到了一个再不能向上行驶的山间村口。

村口有一个不大的池塘,圆形,几只鹅在里面游来游去,毛白喙黄,那时还不知“白毛浮绿水,红掌拨清波”之句,不然也许会吟诵一下。只是那水一点都不绿,还有点脏。
房屋都在池塘上方的山间。
进村的路只有一条,石头堆砌的台阶宽窄不一,级级向上,不知走过了多少代人。
人家散落在村路的周边,前面的比较稀疏,后面的屋舍开始密集,几乎把山路挤成了巷道。

在路尽头的一座院子里,我们停下来。
一个不大的四合院。院门院墙很高,大门有宽大的石阶,讲究的门楼,门里还有四个气派的柱子。
左右是两间对称的房屋,两个屋门都很讲究,门楣上有雕刻,看起来像财主住的。
后来知道,这两个门里都是本地人,是屋子的主人。
正对大门的房屋却是偏房,客房,共两大间,房门都在两侧,我们家租住的在右边。

房东是右屋的那家,不知何故把我们租的房屋又许给了另一个租客,为此,另一个租客、父亲和房东之间发生了一些争执。
我们只好在院子里和搬来的物品一起站着,等调停的结果。
那个戴黑色瓜皮帽的房东,因此让我暗暗讨厌了很久,直到后来有一天他端来一碗本地的粥让我们尝,印象才稍有改变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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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2-1-24 12:41 | 显示全部楼层

三、四合院里故事多

母亲的古道心肠从来不会被任何环境所改变,她是个很快就能和陌生人打成一片的人。
即便是在这发音像醋缸碰撞、鸟语叮当的山西村落。
做了任何吃食,她都会送给左邻右舍尝尝。听不懂说话,她就连比划再打手势。
太阳好的日子,关着的每扇门都打开了,门里的人会走出来,凑在一起闲谈。连很少出门的房东,黑色瓜皮帽也在院子里晃来晃去。
母亲大多是中心,一旦她离开去做饭,人们也渐渐散去。

我是听不懂那些鸟语的,也从没进过别家任何一个屋子。
左屋有一个老太太,裹脚,头上挽髻,看着心慈面软,有次端来一碗本地特色的粥,里面有薯干,菜叶,还有一些不认识的瓜瓜菜菜。
母亲推辞了一会儿,最后收下了。
我偷偷尝了一口,挺甜。
看我吃得香,老太太脸上的笑更软了。

两个房主加一个房客,院里没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孩童,我对这些大人们便少了关注和兴趣。
只是房东的瓜皮帽,让我和哥哥猜疑不已,后来认定大概是地主。
拥有四合院里大部分房产的瓜皮帽,不但帽子是黑的,衣服也是,他很少出屋门。即便出来,脸也一直藏着帽子下,人也像个影子,闪一下就回到门内了。
住了很久后,我都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儿。

一岁的妹妹不睡觉的时候,就是一个附属物,总会和人粘在一起。除了母亲,就是我。
如果和谁也没粘着,又没睡觉,就坏事了。
坏事的那次,是个中午,母亲忙着做饭,让我看着她,夏天天热,我不想抱她,她又不会走,就让她在地上爬着玩。
我正玩自己的,听母亲大喊了一声,声音里有少有的惊吓。在我眼里,母亲就是天,比父亲还像天的天。
这一声喊,像天塌下来。我一哆嗦,赶紧看过去。
妹妹趴着的脸前地上,一只两三寸长的大蝎子,正张牙舞爪冲着她爬来。
母亲一把拎起妹妹,顺手捞过旁边的铁锨冲着蝎子使劲拍下去。
拍死的大蝎子,被母亲扔到了院外。
锅里炒的菜,滋滋啦啦地窜出一股糊味。

那年,我还学会了梳辫子。
山里没有早课,和老家一样只有上午课和下午课。
一般都是早饭后,母亲趁妹妹没醒,搬个凳子,在院里给我梳辫子,梳完去上学。
好多次,梳半截妹妹就醒了,醒了就哭就嚎,一会儿都不肯躺着,不抱起来就一直哭,像全世界都欠了她的。
而我上学的时间到了,于是母亲胡乱一扎,我就一边是辫子一边疯着跑走。
后来,我就学着自己编,拧在一起不散着就是了。
这样一来二去,不但学会了编辫子,还编得像模像样。

四合院围墙高大,厚重,即便处在村子最高处最边缘,也不怕有贼,没有腾云驾雾的本领,墙不会上得去,即便上得去下来也会栽个脸肿腿残。
唯一的缺点就是厕所在院外,好在我晚上起夜少,但临睡必须要去一下的。
山里月色朗照,倒不怕黑,只是夜里更少人声人影,鬼是很少想到、也不怕的,怕的只有狼。
夜深人静,山后一声一声的,凄厉悠远,本地人说那是狼叫,这让我晚上的临厕充满了恐惧和紧张。
好在总有母亲陪着,无论早晚,月下的厕外,母亲一杆枪样站在那里,让狼叫声淡去很多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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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处异乡,有了母亲的呵护,更加温馨!  发表于 2022-1-24 22:1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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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2-1-24 12:41 | 显示全部楼层
四、庙里的小学

学校的位置我一直记不起来,于当年太小的我,本来记忆就是支离破碎的。
除了有兴趣的事情有些印象,对方位之类这种比较宏大的东西完全没有概念。
只记得上学是从四合院出来沿石阶路一路向下的。

石阶路两旁有矮矮的石墙,人家就藏在石墙后面,那些屋子好像都没有我们住的院子豪华。
石墙上有葡萄藤虫子一样往上爬,许多还攀上墙边的树,小路便有了许多荫凉和日影。
去学校的路是轻快的,也是怯惧的。
那里有许多陌生的面孔,陌生得直到我离开都没记住一张。

小路在一片山间平地停下来,左手边是一座隆重的建筑。
围墙是砖石的,很是像模像样,和我们住的四合院有点类似,但更阔绰宏伟,在这山间看起来有点奢侈。
门楼也起脊,门右手几间偏房,传出朗朗读书声。
进大门是一个院子,空旷,阔大。房子上面还有房子,上去的途径是一道宽阔的楼梯,上面的房子都是木格子门,安安静静的,看不见人。
教室都在一楼的右手边,大门里外都有。

忘记了老师的模样和性别,记得被牵进教室介绍给同学时,教室里也没什么反应。
学校除了提供条几做课桌,凳子要自己带。
没有空座位,我就在过道里侧坐着听课。
一个教室有两个年级,二年级和六年级。
当时我上二年级,老师讲二年级课时六年级的学生就写作业,讲六年级课时,我们就写作业。
但老师一刻不停的山西味普通话总会扰乱我写作业的思路,很多时候下课铃响了,作业也没写完。

课间在门里的院子里玩时,同学们总会对楼上的房屋指指点点。
楼上是不允许我们上去的,这就更增加了神秘。
有山里的同学说,楼上住着和尚,左边角楼里,还有一口棺材,一个老和尚死后装在那里。
这些传言给神秘又添加了一层恐惧。
这恐惧让我每次走过都不自禁地望向那里,又惊惶躲开。
那个角楼有一次打开了,我们听说后都奔过去看,里面空空的,没有棺材也没有和尚,这让我们大失所望。

在庙里上学的半年间,我一直没能听懂山里孩子的鸟语,友情也因此有了屏障和限制。
多年后回望,我记不起他们其中的一个。
唯一有点温暖的记忆来自一个课后。那天我们学写大字,就是毛笔字,放学站队时,大家都瞅着我笑,老师也笑,旁边的同学拽拽我,又指指我脸。
原来,我把墨汁弄了一脸。

放学的路,开始是和哥哥一起,不久他就甩开了我,不知是有了新同学,还是嫌我拖后腿。
山里的孩子始终没一个成为我的小伙伴,但后来回家时也有了同伴,一个叫春英的女孩。
春英也是插学的铁路子女,刚搬来时房东一房两许的就是她家。
同命相怜,同语相通,让我们的交往顺理成章。
她家就在我们后邻,回家后我们也一起玩耍,很快成了要好的朋友。很多年过去,这个名字还一直存在脑海深处。

二十年后,拎着这个名字我探问过许多朋友,未曾想还真打听到了她的下落。
春英做了铁路职工,继续沿着父辈的足迹走南闯北,儿时的事,她也还有印象,只是天各一方,都早已不是曾经的稚子。
相见不如怀念,还是把美好留在记忆里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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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2-1-24 12:41 | 显示全部楼层
五、一个人的山路

和春英一起玩耍的时间并不多,放学后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等着我,就是看妹妹。
中午、傍晚妹妹是不睡觉的,而母亲必须在这期间用不紧不慢的煤火给我们把饭做好,肉敦敦的妹妹就撂到了我怀里。
中午太热,没法出去,就哄着她在屋子里玩。很多时候玩一会她就厌了,看见母亲又闹着要找,于是我发明了自己独有的看孩子方法。

每天傍晚,我都抱着她,沿山路下去,路边葡萄藤上正结出豆大的绿果子,我一边走一边指给她看。
下到村口,继续沿着山路往下走。
这里视野开阔,已经没了房屋和人家,平坦一点的地方被山民开垦成梯田,有的种植着农作物,有的空着。
山路一直向下,好像没有尽头,以为的平地前面还有沟壑。
记得那时我一直想找出哪里才是真正的山底,如我生长的大平原那样的平地,但一层层的山,一条条的沟,让我更加迷茫和困惑。

平原上的我第一次知道了山外有山,地外有地。
那算是我第一次的自发旅行,看外物也看内心。
在那条山路上,我第一次感觉到心如此自由,路上的风景并不美,远处的山也远没有我初来时看见的那座雄伟漂亮,但我知道它们都是一家子,如我和妹妹、和母亲,离乡背井之后,我们的关系一下子变得很近很近。

沿着山路走到夕阳趴向山尖,我才止住步子,怀里的妹妹也睡着了。
每次这样的出行,她都乖得要命,不挣不闹的,开始眼珠儿不够使,到后来被我摇晃得慢慢睡着。
睡着了的妹妹,像一块坠石。怕惊醒她,我用两只胳膊托抱着她,一边轻轻喊着她的名字,一边往回返。
母亲说过,小孩子在野外睡着了,要喊着名字回家,不然会丢了魂。

及至到家,天差不多黑下来,母亲把饭也做好了。
睡了一路的妹妹,离开我酸麻的胳膊,反倒醒了。

照看她的时候,我几乎没出过岔子。

唯一的一次是个星期天,母亲抱着她在院子上方的平台上和村人说话,我想抱她玩,就从母亲怀里拽她。
有母亲在,她不愿找我,在我怀里一个劲儿鲤鱼打挺,一下没抱住,“啪嚓”,掉在大石头砌就的地面上。那声,吓得我魂飞魄散。
在母亲劈头盖脸的呵斥声没发出之时,我撒丫子奔着下山的小路狂奔而去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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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2-1-24 12:41 | 显示全部楼层


六、后山有狼

山里总是有许多新奇的事物吸引我。
午后和周末就成了我探索这些的好时光。

最可靠的伙伴当然还是长我三岁的哥哥,有他在,胆子自觉壮了几分。
屋后离得最近的那座山,是黑灰色的,光秃秃,没有草也没有树,有点像一座煤山。
母亲一再叮嘱我们,没人的午后不许去后山,后山有狼。
我们偏不信,一个大人都熟睡的午后,偷偷跑了出去。

那座山在夏日的午后静静伫立着,半山有一个牧羊人,像个移动的黑点。几只不太白净的山羊,贴着岩壁缓缓游动,让那山多了些许人间烟火,不再那么可怕。
狼是什么样的,我们从没见过,狼有多可怕,也只是从大人嘴里得知。
在我们眼里,狼是一个恐惧的词,也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事物,如果能具体一点,就像一条比较凶恶的大狗吧,而我们还是怕狗的。
走到山脚,看着黑灰岩样的石头,权衡半天,我俩还是不准备往上爬了。
吸引我们来此的,不是山,也不是狼,而是一座陌生的有狼的山,且它又很近很近。
而真实的它,山不美丽,对我们构不成吸引;狼可怕,我们没必要遇见。

临时的计划改变,并没有让我失去兴致。
岩石缝儿里,生着许多野花,一个个仰着细长的脖颈,迎风吹着淡红的喇叭,我们便给它取名喇叭花。
我和哥哥每人采了一大把,一边采一边把花筒往手心里拍,啪啪地,玩得不亦乐乎。
回来的路上,从路边的石头墙缝儿里,还找到许多蜗牛,于是扔掉喇叭花又去玩蜗牛。
后来才知道这花叫地黄,平原上的田间地头也时常有见。

有狼,开始是母亲吓唬我们的词,后来转移到哥哥口里用来吓唬我。
父亲工地忙,即便我们都住在山里,他也不是天天回来,有时周末也不见人。
哥哥是记得父亲工地的,他周末常常跑过去玩,但从不肯带我。
有次他又要一个人跑,被我紧跟着跑出好几里地,他急欲甩掉我,但我小时候跑路很快的。
没办法,他就指着路边沟里的黑窟窿,说,看,狼洞,路上到处是狼!
我被吓得哇哇开哭,不敢再前行一步,他趁势一溜烟跑没影儿了。

父亲的工地于当时的我,始终是一个毫无方向和距离感的存在,它像是很远,又很近,但我一个人就是找不到。
看着那些又深又黑的孔洞,我只好悻悻回返。

狼这个字眼一遍一遍出现在我达不到的旅程里。
还是个周末,母亲抱着妹妹,带着我和哥哥去爬山。那是我们一家人一次浩大的出行。
这座后山比我和哥哥那次去的远些,但更丰茂。
从远处看,不见山石,郁郁葱葱的,都被树木遮满了。
到山脚,要穿过一片柿子园,柿树长着大叶子,结着青绿的果子,树下是平原才有的黄土,平整整的,看得出园主人下了不少功夫。
上山的路,不是石阶的,而是土路,山也是土石混合。
路不陡,于我们孩童来说,很是轻松,抱着妹妹的母亲就有点吃力了。
山不高,能看见山顶。前面好像也有两个人在上山,眼看就到山顶了。
走至多半山,母亲却要回去了。

山顶的人已经消失,大概已经下山了。
风也有点凉了,日头下垂,母亲说天黑前必须要下山,晚了怕有狼。
又是狼,这个莫名的事物,又一次跑出来,败坏了我爬山的兴致。

回到住房前回望,山顶的那两个人又出现了。
落日打在山尖上,我知道我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上去了。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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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2-1-24 12:41 | 显示全部楼层
七、四十五度角上的镇子

很多年之后,我总爱做一种类似的梦。
梦中不是爬陡峭的楼梯,就是近乎垂直的陡坡。
寻根朔源,让我想到山里的那段坡路。

山里也有集市,有集市的地方不是乡就是镇。母亲自来爱赶大集,即便再远也是要来一来的。
我记不得这个集镇在我们住所的何方,有多远。
只记得去任何一个人员密集些的地方,只有下山,不断下山再下山。
直到到达一片比较开阔平坦的地面,才回到人间一样。

而那个集镇,在这个平坦的小平原上还要走出去好远,临至时,这个坡也就出现了。
坡很陡,还很长,记得那个爬坡的时刻,太阳很大,走着走着,总感觉只要一个不留神,就会出溜下去。
很多时候,我真的是在爬了,手脚并用,一点一点往上挪。
记忆中从没有走过这么艰难的坡,让人觉得没有尽头没有希望。
但,还是上去了,爬坡的过程中,不敢分神,也没有精力关注别的什么,只是闷头向上向上。
所以,母亲是怎么抱着妹妹上去的,我不得而知,但她还是先我上去了。

许多不可能在母亲那里都是可能的。
有次妹妹晚上发烧,没有电话不能给父亲传递消息,母亲又不放心我和哥哥在家,于是抱上妹妹,拽上我和哥哥,浩浩荡荡冲向镇上的医院。
夜黑,山里电灯稀少,好在有星光和月光,我们紧随母亲,沿山路下山,来到平阔的小平原上。
路过一片灯火通明的地方,许多穿绿军装的人坐得整整齐齐地在看电影。
银幕挂在半空,里面有黑白的人在动。
这让我和哥哥的眼睛和脚步都被粘住。
着急的母亲一边呵斥我俩,一边好像有点迷路。于是去找营地的军人探问。
军人给母亲指了路,又把我们送出营地。
我一路走一路回望,露天电影和夜晚的营地,让我像在一场梦中。

半夜怎么上的坡,怎么回来的,完全记不得了。
只记得妹妹的烧止住了,有母亲在,所有的难题都能解决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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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2-1-24 12:41 | 显示全部楼层

八、秋天的离别

像离开平原来山区一样,离开山村回平原,于我就是换一个地方,一个熟悉的地方、有许多小伙伴的地方,所以是一件高兴大于伤感的事情。
至于回去的原因,都是大人的意愿,我们不深究,只遵从。
能离开听不懂口音、没有伙伴的学校,于我更是一种解脱。

而那些石墙,石屋,大山,小山,石板路,让我和土壤有一种隔离和虚浮感。
我曾不止一次在这里寻找土壤,它们那么稀少,即便好不容易找到,也掺杂着石子儿,少了平原土壤的纯粹。
这是骨子里的一种情结吧,和出生地有关。

但我还是爱着这里的山的,它们每一座都有各自的神态,气质,没有一座完全相同。
它们神秘高大,比平原的一览无余有着不可比拟的魅力。
这里的乡民有着石头般的朴拙,淳厚。隔着语言的屏障,来自平原的我们,依然能和他们土石混合。
母亲和他们的关系可见一斑。

葡萄藤是我在这里第一次认识的,以后的岁月每次看见它们,就会想到爬满石墙的它们在山路上筛下的图案和日影。
柿子树也是这里的熟客,四合院外面就有两棵高大的,后山更是果园连着果园。
我们离开时,柿子还是青绿的,已经很大,像一个个顽皮的孩子在高处吊秋千。
四合院里的邻居都出来送我们,一直送到石路上。
给过我们粥的老大娘和另外几个和母亲熟络的妇女,一个劲儿地后面说:等柿子熟了,记得回来吃呀!
一直听不懂她们话的我,这句话清晰地印在了脑子里。
它让我觉得像当初离开老家时,过阵子还会回来,时间就是柿子熟的时候。
后来才知道这只是一句送别的话,它不会有续集,不会有后来。

很多年后,我从地图里查找,从路过的山路上探寻,都不得所踪。
也许有一天,我会继续去寻找,沿着记忆的路线,即便物是人非,即便不能重返旧日时光,也让一切变得真实可触。

(全文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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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2-1-24 12:41 | 显示全部楼层
先占楼,有空就添加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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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2-1-24 14:29 | 显示全部楼层
这些记忆片段读来真是散碎,却又是极具画面感,是因为锁在记忆里的样子始终是从前的样子吧,从前的样子你舍不得多渲染一分,就这么原生生的趴在原处,保持它原有的样子。我喜欢这样的记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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