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一世,你摇曳在那个叫做春秋的国度。那年三月三,郑国的上巳节,“维士与女,伊其相谑。赠之以勺药。”那时的水那么清,天那么蓝,云那么白,在溱水和洧水河畔沐水祈福的少男少女,相约在春日里,唱歌跳舞,嬉戏打闹,惊起栖息的鸟儿,待天色向晚,折一枝芍药互赠,收下了,就是一生。 那时的日头落得慢,挂在田头,直等到草屋前升起一缕缕炊烟,才隐没于溱水间。那时的人们泼洒着一身金色,在堂前饮水,守着芍药,整理农具,看烟霞与晚风,暮暮又朝朝,一天就这样过去了。 一生就这样过去了。
午梦千山,窗阴一箭。 “芍药和金鼎,茱萸插玳筵。”那时的盛唐,你贵为花相,冠冕堂皇进入帝皇家,即使做了五月花神又如何,心中若不能再燃点爱的火花,不如坐在一生钟情山水花木的王维家庭堂前,那样静好的时光里,你不喜,亦不争,只有阳光遗漏下来,斑斑驳驳的,不止树影和青苔。 你只是淡淡的看一眼,返景入深林。
终有相知,那一低头的柔软时光,是晚唐的杜牧之,“青山隐隐水迢迢,秋尽江南草木凋。二十四桥明月夜,玉人何处教吹箫。”至于后人把你唤作红药,已是你沉沉睡去三百年后。 一朝醒来,物是人非,人有生老三千疾,唯有相思不可医。
点燃你心中那把火的,是下一世,是宋时,是白石道人的惊艳:“杜郎俊赏,算而今、重到须惊。纵豆蔻词工,青楼梦好,难赋深情。二十四桥仍在,波心荡、冷月无声。念桥边红药,年年、知为谁生?”行尽江南,不与离人遇,罢了罢了,纵然那时的人们又把你唤作将离,无非是爱过的人们又将别离,无非是没有在最好的时光遇见你,无非是,一枝芍药一相思,一寸相思一寸尽。 而更多的人愿意相信,将要别离,只是一段经历,是为了更美的相遇。下一次相遇之时,便是嫁娶归家之日。 这是爱情最初的面目,亦是最美的誓言。
只是,谁还记得,那个种红药的人,独在江湖夜雨,闻听高傲决绝的笛声如涛而来:“想移根换叶,尽是旧时、手种红药。拼今生、对花对酒,为伊泪落。” 只是,只是,“阶前红芍药,几花欲老几花新。”此去,林下风致,谁和你目成心许?谁伴你拥衾深坐?谁共你耕云钓月? 谁又记得,溱水和洧水河边,曾照见你的柔软时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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