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鸣是个妙人 | 带上香炉去旅行——第一站:溪上美术馆
题记:这篇,不是软文。雷鸣其人,配上不大正经又十分正经的文字,才是绝配。
从雷家大院下来,我和雷鸣说,我想写一写你。 雷鸣发过来N条信息表示反对, 反对的理由是仅仅两天的时间,我不够了解他,可能了解的不到千分之一。他说,你不如写写我的园子。 但是这不妨碍我想写他的热情。 我走的那天,雷鸣斜着眼撇了我一下说:“你来的时候,其实我都不怎么拿眼夹你,不怎么瞧得上,不过后来和你聊了聊天,我觉得,嗯,你还是有点文化的。“ 我并没生气,只是在心里笑了一下,“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?”不过,让人欣慰的是,过了好几年,我终于在今年认识到了一些好玩的人物,雷鸣是其中之一。
1、
能够认识雷鸣、秦香一家人,是托澧州朋友的福,源于我要找个没人的地方闭关的神奇要求,朋友打了个车跋山涉水的把我送到了雷鸣的园子里。 那个园子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没想到与惊讶。
我向往的快乐安宁是几间茅草屋,一片竹林子,不过居然在半山上见到了数进的大宅子,那样也挺好,那经历,仿若书生夜半进入鬼神大宅院一样的魔幻。 那宅子就像从那个地方不真实的拔地而起,和周围现代化的民宅村落形成鲜明对比,主色调是红、白、黑,红砖围墙在一个陡坡上蜿蜒而上,像卧龙一样,承托着雄伟的门楼。
门口有青狮石雕,还有繁体字的牌匾,上书“溪上美术馆”,吓,我一下车就在想,这是一个什么神仙地方。
2、 “这是我哥。”秦香向我介绍。
初见雷鸣的时候,他穿着不起眼的衣服,混在一堆当地人中间,我就是拿眼也夹不到那种。用当地的方言风风火火的收菌子。或者带着一群人吆喝着来来往往的介绍建筑。 那会,我对于他来讲就像一个小透明。
雷鸣最早和我的交流有个间接的小媒介,那便是秦香的闺女。一般他会在看见我的时候用大嗓门和小姑娘说“桐桐妹,不要总叫阿姨给你拍皂片,阿姨的皂片里现在都是你!”
3 源于文青体质,我还是比较喜欢把这园子叫溪上美术馆,大概有书画、石雕、老家具、神佛造像、傩面具、民俗器具等方面的陈列,占地广阔。
有大大的水塘、连着沟渠,顺路边种着竹子、爬藤的红花,还有黄色的洋姜窜到二层楼高,在冷雨里摇曳。也有果木,大颗的芭蕉,大缸小缸的荷花,我看见的时候已经成了断梗的残荷,也倒有一种肃杀的美。
房屋与房屋之间有回廊和路径连接,这些宅子修建的是古典样式,木质结构、黑瓦屋顶、四角飞檐,有一些湖南古吊脚楼的风情。结构中的配件大概很多应用了老建筑中的木料、窗棂,移步换景,有高矮参差的对照,和江南园林的灵秀不同,这园子另有一种野性的、民间的生命力,和一些神秘感。
建筑的生命得益于它背后的人,秦香说最早挨着老屋建了一栋楼,随后十几年越建越多,全部收拾停当大概还需要几年。回廊上、院子里堆满了各种老家具,窗棂,轿子,大多数上面有民间喜庆的刻花,家具用桐油粉刷。
从我这样一个外行的视角看来,新建筑与老古董,放在一起,它们总会有那么一点突兀的冲突,而让这种冲突圆融起来,只有时间,或许经历了一二十年,吸收日月精华,时间洗礼,这片宅子将会越发的珍贵起来,那些禁不住一看再看的部分也会禁得起推敲。
4 每天雷鸣的工作都非常忙碌,打电话、接待一波一波的客人、参观陪聊、指挥工人、收古董,各种各样,一刻不得闲。 一开始,我们除了询问一些篮子的价格,几乎没什么交流。
后来回想了一下,大概是艺术出身的人都有那么点狂气在内,雷鸣也会有那么种白眼示人的味道,我偏偏是底子里有点受虐狂的倾向,对翻白眼的人总是会涌起十二分的好奇和敬意来,他们介么样总是会有两把刷子的吧。比如秦香打了20分钟电话,叫他帮我们讲解一下宗教画,他过来之后连珠炮背台词一样,五分钟讲完了一幅画,那语速堪比华少,那满当当一厅宗教画,结果我只听了一幅,是讲解沿海一种宗教的流传过程。
后来我在主厅看到雷鸣画的两幅画,有些藏式宗教风格,巨幅,得有两三米高,是我喜欢的风格,是他上学的作品,大概画了几个月,我说那个好,他却漫不经心回复我说,那个很简单。晚上凑在一起吃饭,偶尔谈起国内的建筑,他又突发了几句议论,大意是,现在国内很多地方日本风格的建筑泛滥,但是那些国内的设计师,他们在设计的时候,真正知道什么是经典么?那语气里有一丝丝的骄傲和不屑。
临走那天,我问他在老宅子的厅堂里正上方看到的瓷屏风,一派古色古香的罗汉题材, “是不是古董?“ 他笑着说,“那是我画的” 我略略吃惊,那画画的真让人欢喜,似乎有西方画的笔法,却又是一派传统的气息,那风格结合的很聪明。 和许多呆滞的、无活力的、或者风格怪异的画家相比,雷鸣的画是有灵魂的,带着鲜明的个人色彩,毕业的时候老师对他说,你一定要来和我画画,你会成为一个很有名气的画家,他回答说,“我要去收古董” 我估计当年老先生听到这话的时候想必心里是有着深深怨念的。 “你将来画的画,我要挑一幅美的,收藏一下。” 他哈哈笑说,“我和你说,我画的画都是丑的,没有美的。” 我嘻嘻一笑,心里想,“丑的也是美的。”
5、 雷鸣天生略带一些网红体质,这绝不是贬义, 他是那种坐下来,一举手一投足很容易引人注目的人。
我们一堆人在冷雨日烤火煮茶,雷鸣讲起来祖上的故事,以及半隐居的生活,讲他的老嘎嘎(猜测辈分可能是外婆的妈妈)夫妻那一代的故事,他们年轻时候是那种当红的戏曲演员,用行话说是角儿,上台扔上来彩头无数的那种人。那爱情故事,在战争时代写出来也是一个言情剧,保证曲折离奇的那种,他用那种当地方言讲出来,特别像一个说书人,充满了与生俱来的戏剧性,一举手一投足,就差扎个靠现场嘣噔呛来那么一出了。只不过,我听他那种半方言的口语,说太快会有断片的时刻,不过,大意也可以猜出来个七八十。
经过了两三次一起喝茶,雷鸣和我逐渐熟悉起来。
“他们觉得我这儿的东西俗”这是他偶尔说起朋友,开玩笑的一种说法,他折腾收来的东西,种类繁多,大部分是旧民俗,许多涉及民间宗教题材。想来普通人最容易看不起普通人,所以普通人看民俗往往会抱着些不入流的眼光在内,但是好的民俗却往往是与我们最相关的。官制的东西、官方艺术品因为和百姓距离遥远才会引发膜拜。雷鸣最花心血的厅,是傩面具,他说一个面具就是一出戏,面具大部分是木雕材质,有的面具偏生活形象,还有夸张一些的,不知道是不是神仙类属。
在我下山之前,秦香和雷鸣还拉着我去采了一次蘑菇,号称要让我体验一下劳动人民的不容易,雨后的山上竹林,很多地方是过膝的草,枯叶,带着雨水,路上半泥泞,当地有种米黄色的美味小蘑菇,很多长在竹林里枝丫丛生的矮灌木底下,那天的情况基本是,雷鸣在前面披荆斩棘开路,很快在山上找不着影了,然后在看不见人的附近,招呼我们过去,而我大概是在那些没有路的山上,在矮枝子里钻来钻去。
“怪不得这个家伙不找女盆友,原来是不会照顾人”我一边钻林子一边腹诽他。(后来朋友解释此人没有结婚的原因是要把自己献给信仰。)按我对雷鸣两天的认知,有可能这个说法是真的,也有可能他说完这句话就忘了。他大概属于那种能把自身的悲剧撕裂再漫不经心讲成喜剧的人,那些嬉笑怒骂背后,隐藏着很多半真半假的故事,惹人好奇。
那些洗尽铅华,和光同尘的人更加自在。在雷明身上,我处处看见的都是这种自在。他真实的生活着,不装也不假,在一众艺术家争着走向神坛的时候,他开心的在土里玩耍,而且还灿烂的开出花来。
回来之后,偶尔和雷鸣聊天,我开始在微信上大神、大仙的乱叫,他也倒答应,有时候一付懒洋洋语气,
“你为什么会建那么一个园子?” “其实是啊,想让一些臭味相投的朋友有个落脚的地方。”
这样说来,这样的园子,我还是真的爱。 爱它青砖地上的青苔, 爱它满院植着残荷的大缸 爱它一院子的旧家具、半残石雕, 爱它那些似乎驻扎着灵魂的傩面具, 甚至爱它翻着白眼看人的大神。 那是不经意间遇到的一段传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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